陈彦长篇小说《主角》在日本发行(日译名《主演女優》) 译者为日本翻译家菱沼彬晁

2023-07-14 17:13:51

在《主角》中,一个秦腔艺人近半个世纪的际遇映照着广阔的社会现实,众多鲜明生动的人物汇合为声音与命运的戏剧,尽显大时代的鸢飞鱼跃与中华民族自强不息的精神品格。陈彦赓续古典叙事传统和现实主义文学传统,立主干而擅铺陈,于大喜大悲、百转千回中显示了他对民间生活、精神和美学的精湛把握。

 

——第十届茅盾文学奖授奖辞:陈彦《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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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彦长篇小说《主角》在日本发行(日译名《主演女優》)

 

本报、网讯(陈彦作品研读会 魏锋)2023年7月,茅盾文学奖获得者,剧作家、作家陈彦《主角》日文版在日本发行(日译名《主演女優》,上中下三册),当代日本最著名的翻译大家之一菱沼彬晁先生历时三年精心完成。此前,他还翻译了陈彦的长篇小说《装台》(日译名『西京バックステージ仕込み人』,上下两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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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届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主角》

 

《主角》是一部动人心魄的命运之书。作者叙述了秦腔名伶忆秦娥近半个世纪人生的兴衰际遇、起废沉浮,及其与秦腔及大历史的起起落落之间的复杂关联。其间各色人等于转型时代的命运遭际无不跃然纸上。作者上承中国古典文学及思想流脉,于人世的大热闹之中,写出了千秋万岁的大静。而经由对一个人的遭遇的悉心书写,让更多人的命运涌现在他的笔下。忆秦娥五十余年的人生经历及其心灵史,也成为古典思想应世之道的现代可能的重要参照:即便内忧外患、身心俱疲,偶或有出尘之思,但对人世的责任担当仍使她不曾选择佛禅的意趣或道门的任性逍遥,而是在儒家式的奋进中觅得精神的终极依托。《主角》先后获2018“中国好书”、第三届“施耐庵文学奖”,第十届茅盾文学奖等,日文、俄文、意大利文、西班牙文、阿拉伯文……将陆续推出!根据同名小说改编的话剧《主角》获中国文化艺术政府奖——第十七届文华奖;由国家京剧院改编的原创现代京剧《主角》已于6月底在梅兰芳大剧院首演,成功上演,跌宕的剧情,精彩的演绎,赢得了戏迷观众和小说书迷们的喜爱和肯定。由张艺谋执导的40集年代大剧《主角》也即将在2023年播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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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装台》(日译名『西京バックステージ仕込み人』,上下两册)在日本发行

 

近年来,菱沼彬晁先生带着对于中国文学小说的热爱,历时两年翻译了陈彦的长篇小说《装台》(日译名『西京バックステージ仕込み人』,上下两册)。在日文译书中,菱沼彬晁先生还别出心裁地设计了一个,以原作中所描绘的大量“西京”美食为基础的《西京美食记》栏目,以此呈现出给日本读者。他认为“西京”美食印证着这座古都的历史、文化与未来,希望日本记者能通过此更加快速地了解“西京”,燃起世界那么大,想去“西京”走一走的冲动。在《主角》日文版翻译中,为了让日本读者能更好地理解作家的想法与更快感受秦腔艺术的生命样貌,菱沼彬晁特邀原作者陈彦先生撰写了日文版《主角》出版补记《秦腔是一种生命呐喊》,邀请了中国书画家马河声先生插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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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翻译家菱沼彬晁

菱沼彬晁,日本翻译家,日中演剧交流话剧人社事务局长。他热爱中国文学,长期致力于翻译中国现代小说、话剧以及中国古典文学作品。翻译了近百部中国戏剧文学作品以及中国多位知名作家作品,为在日本推介中国图书、传播中国文化做出了重要贡献。代表译作有《牛·筑路》《装台》《中国现代戏曲集:孟冰作品集》等。

 

 

 

 

秦腔是一种生命呐喊

——日文版《主角》出版补记文/陈 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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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主角》日文版(日译名《主演女優》)在日本发行

 

长篇小说《主角》的日文版翻译凌沼彬晁先生,希望我给日本读者介绍一下秦腔艺术的生命样貌,这方面我写过一些文章,还曾出版过随笔集《说秦腔》,但我依然乐于再说说。截至目前,我还没有发现哪门艺术能如此酣畅淋漓地表达一个人的生命激情,如此热血奔涌地呼喊一个人的生命渴望,如此深入腠理地宣泄一个人的生命悲苦,想想唯有秦腔。无论你喜欢不喜欢,待见不待见,珍视不珍视,它都以固有的方式存在着,不因振兴的口号喊得山响而振兴,不因“黄昏”的论调弹得地动而“黄昏”,也不因时尚的猛料生汆烹熘而时尚。总之,秦腔是我行我素,处变不惊,全然一副“铜豌豆”做派,它就是一种呐喊的模样。秦腔到底生成于什么年代,至今尚无大家都接受的论断,有人在《诗经》里就找到了“秦腔”二字,当然那个秦腔明显不是今天所说的这个“以歌舞演故事”的秦腔;有人说秦腔原创于秦代,这话初听似有道理,可时至今日也无太多史料可供佐证;还有人说秦腔糅成于西汉百戏涌流长安时期,但研究资料缺乏相互支持,尤其是无成形唱本传世,似乎也不足为取。倒是秦腔成于盛唐之说,不仅有正史野史考据,而且有唐人评李龟年唱《秦王破阵曲》“调入正宫,音协黄钟,宽音大嗓,直起直落”的说辞,这种演唱特点和方法,也正是秦腔至今都在传承效法的正宗腔调,因此可以说李龟年的“秦王腔”,当是有史可考的早期秦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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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剧《主角》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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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现代京剧《主角》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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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剧《主角》2023年将在央视发布

秦腔至明朝已是比较成熟的形态,不仅盛行于陕西、甘肃一带,而且随着明末李自成农民起义军的四处征战而流播八方。据载,起义领袖们个个都是秦腔爱好者,有的甚至是高级“票友”。而李自成出身乐户,唱秦腔更是够得上专业水平,因此连军乐都采用的是秦腔曲调。有如此多的说了话就能算数的领袖人物关心爱护,加之大规模的战争席卷,自然使秦腔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推进与发展。到了清朝中叶,秦腔更是登上了中国戏曲的霸主地位,在有名的“花雅之争”中,甚至“打败了”(引用典籍语)昆曲、京腔,成为一个时代的戏曲最强音。所谓“花雅之争”,就是民间与正统之较量,以秦腔为代表的地方戏曲自是“花部”,而以昆曲为代表的上流戏曲则是“雅部”,“花”即旁出、非主流、野路子、下里巴人之意;而“雅”则是正出、高雅、中规中矩、温文尔雅之资质。今天看来,“花雅之争”其实是民间力量对少数士大夫阶层所固守的“小众文化”的一种潮汐与遮蔽,胜败之说似乎有点过于意气用事。所谓秦腔“打败”昆曲之时,正是洪昇写出《长生殿》和孔尚任诞生《桃花扇》的传奇创作巅峰时期,因其思想性与艺术性都达到了至高的境地,随之形成了文人雅士更进一步的雕琢之风,终使昆曲成为花瓶,而被广大受众所抛弃。以秦腔为代表的“花部”戏曲,则带着与生俱来的生命率性与忠孝节义的恒定思维,使观众重新找到了心理适应,它的“杂乐共作秦声尊”的一时显赫当是事物律动的必然。不过这种“香饽饽”时期很快就被代表着士大夫阶层的清政府搞臭,他们视异常率性本真的秦腔为粗俗、不洁。先是不许在京城内登台亮相,班社只好到京郊“窜动”,后来干脆完全赶出京师,并明令严禁演出与流播,秦腔艺人被卖身为奴,其子孙三代不得应试入仕。时有陕西华县一秦腔“大腕”因中举而头颅被“喀嚓”,诸多“粉丝”为其鸣不平悉数遭“严(厉)打(击)”。秦腔由此进入了低迷时期。“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秦腔并没有因为清朝政府的“喀嚓”而喀嚓断裂,历史反复证明,只要是深扎于寻常百姓心头的那点“乐子”,那点爱好,那些故事,即使割掉了一茬茬脑袋,还会有更多的脑袋长出来。现在不仅“八百里秦川尘土飞扬,三千万儿女齐吼秦腔”,就连甘肃、宁夏、青海、新疆、西藏都弥漫着豪气冲天的大秦之音。相反,倒是清政府极力推崇的昆曲至今仍需特别加以保护才能维系一脉香火,个中情由实在不是三言两语所能道明的。试想当初秦腔要是被乾隆爷爱上,千恩万宠弄进宫去,先把那些“毛糙”的东西打磨掉,再精雕细刻一番,镶上几颗金牙,敷上一层脂粉,让男人像鼻子被鬼捏住了一样作女人腔,最终把秦腔搞成牙雕、鼻烟壶之类仅供少数人把玩的“珍品”也未可知。看来民间的东西走向象牙塔真不是什么好事,秦腔能有今天的红火热闹,清政府绝对是帮了大忙的,要不是他们飞起脚来把它从京城踢出去,让这种腔调远离贵族气、精巧气、鸟笼子气,还真不会有今天的生命景观与博大气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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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彦为全国读者签名。(摄影:魏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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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版画 微风读书会 策划 郭伟利 制

 

 

秦腔最重要的品质就是具有生命的活性与率性,高亢激越处,从不注重外在的矫饰,只完整地呈现着生命呐喊的状态。我曾经对一位想了解秦腔的外国记者讲:秦腔酷似摇滚乐,喊起来完全是忘我的样态。那位记者在看演出时,见“黑头”出来一唱就乐呵了,直说太像摇滚,只是节奏有些缓慢而已。很快,“黑头”又唱起了“滚白”,节奏之疾劲犹如铁锅崩豆,毫不逊色于现代人的情感宣泄,他终于对我的“摇滚说”完全信服了。20世纪风起云涌的各种都市摇滚,从某种程度上讲,有点接近秦腔对生命的“魔性”阐释,但远远只是皮毛。那种呐喊带着太多个人欲望与情绪化表达,而缺乏生命的深度,喊一喊就过去了,可秦腔对命运、人性的深层呐喊仍在不惊不乍地继续。我们有时会想当然地把老戏归结为宣扬封建传统那一套,固然有,但不可以偏概全。有的实在是不了解“戏”之“老”,老戏对弱者的同情抚慰,对官场弄权、黑恶势力的指斥批判,以及对善良的奔走呼号和对邪恶的鞭笞棒喝,从来就不曾下过软蛋,且民间之立场更是货真价实,而非伪饰矫情。秦腔是不容置疑的民族最古老戏曲剧种,号称“梆子声腔鼻祖”。所谓梆子声腔,就是以枣木梆子打击节奏的一种板腔体剧种。在近千年的沧桑世事流变中,多少嫩花香草婆娑舞动一番便烟消云散,而“鼻祖”却始终没有因年事已高而声息微弱,相反倒是随着时间推移愈来愈精神矍铄、老当益壮。据不完全统计,仅西北五省区就有各类秦腔剧团数千家,多年前我曾了解到,甘肃甘谷县人口五十六万,业余秦腔剧团六十五摊,而遍布在大西北城市中的秦腔茶园,更是擂台叠加,风起云涌,你方唱罢我登场,无利熙来也攘往。至于在都市旮旯、校园一隅、乡村背街、田间地头,抖动着秦腔神经的那就更是如繁星眨动,数不胜数。在以搞钱为生命本质要义的人类活动的今天,尚有如许多人爱着这么土头土脑的“赔钱货”,且摇头晃脑,闭目击节,“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真的已经让外人觉得很是不可理喻了。我以为秦腔让西北人百揉千搓而不弃的根本原因,是它的阳刚气质对人的血性补充的绝对需要,就如同生命对钙、铁、锌、钾、锰、镁等微量元素需求的不可或缺。若以乾坤而论,秦腔当属乾性,有阳刚之气,饱含冲决之力,而这种力量也正是民族所需之恒常精神。秦腔似大风出关,如长空裂帛,为了一种混沌气象,它甚至死死坚守着粗糙之姿,且千年不变,以有别于过于阴柔的坤性细腻。精致的时断时续,时有时无;粗糙的反倒气血偾张,寿比南山。这便是生命演进的本质机密。相对于今日一切都追求精细、极致之奢华,秦腔同样也面临着死亡的绞索,因为我们也正在自觉或不自觉地向油光水滑邀宠献媚。我们很难抵御一些甜腻“坤”声的诱惑,不羁之“乾”腔因缺乏麻酥酥的蹭痒感而被时尚所唾弃,但一切时尚都是过眼烟云,唯有笨拙的古朴守望才是真正的生命常道。无论怎么活着,我们都需要阳刚,需要大气,甚至需要带着“毛边”的勃发与冲决,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吼几声秦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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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主题版画(微风读书会 策划 郭伟利 制 陈彦题词)

有鉴于此,我写了长篇小说《主角》。我在文艺团体躬耕三十多年,秦腔这种生命的呐喊声不绝于耳。因此我写了一个由大自然形塑的山村放羊孩子成长为大都会舞台上秦腔女主角的故事。这是个体生命的苦苦追寻,也是群体精神诉求的集中映象,更是天地造化的水到渠成。感谢菱沼彬晁先生在翻译出版了拙作《装台》后,又用三年时间将《主角》翻译推荐给日本读者。这是一个巨大的工程,不仅因为小说长度是《装台》字数的一倍,还因文内有许多戏曲常识需要查阅验证。好在菱沼先生既是文学翻译大家,也是中国戏剧作品与理论专著的研究翻译大家,2021年他获得了中华图书特殊贡献奖。我深深敬重着先生的执着与严谨。至今与先生还未见过一面,这是人生的巨大缺憾,只能遥祝他身体康健、文运光昌。另外还要感谢中国画家马河声先生为日文版《装台》和《主角》所作的美妙插图。

——2022年11月12日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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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 彦,全国政协常委,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党组成员、书记处书记。当代著名作家、剧作家。创作《迟开的玫瑰》《大树西迁》等戏剧作品数十部,三次获“曹禺戏剧文学奖”。创作长篇电视剧《大树小树》,获“飞天奖”。出版有散文集《边走边看》《必须抵达》《说秦腔》《打开的河流》《天才的背影》等。著有长篇小说《西京故事》《装台》《主角》《喜剧》《星空与半棵树》。《装台》获2015“中国好书”、首届“吴承恩长篇小说奖”,入选“新中国70年70部长篇小说典藏”。《主角》获2018“中国好书”、第三届“施耐庵文学奖”,第十届“茅盾文学奖”。多部作品在海外发行。魏锋)